黄骅烈士。
黄鲁彬(右三)、朱慧心(右二)与大侄黄俊友(左三)一家合影。 (受访者供图)
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王孝武 通讯员 刘乾雍
采访对象:烈士黄骅之女黄鲁彬
采访地点:河北省黄骅市
7月5日,河北省黄骅市热浪袭人。82岁的黄鲁彬女士受邀去给20多名孤儿讲先烈故事。这个故事,就从他们所在的黄骅市开始。
黄骅市,河北省唯一一个以抗日英烈姓名命名的城市。这位湖北阳新籍抗日英雄,正是黄鲁彬女士的父亲黄骅。
“我的父亲,和他的战友一起,将热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。为了革命,父亲把我的哥哥和姐姐,都寄养在老乡家,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们。”黄鲁彬说。
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,孩子们神情专注地听着黄鲁彬讲故事。他们生活的黄骅市,早已由昔日的苦海沿边,发展成一座高楼鳞次栉比的滨海新城。
母亲临终前摸出一张被血渍染透的党员证,告诉她亲生父亲是黄骅
“在我之前,父母就育有一儿一女。当时战火纷飞,哥哥被寄养在河北一户老乡家,姐姐被寄养在山东一户老乡家。”黄鲁彬说,父亲牺牲时,她尚未满月,母亲顾兰青直到她成年后,才跟她说起黄骅的英雄事迹。
黄骅市政协退休干部王新华所著的《英雄黄骅》一书,记录了黄骅壮烈的一生。书中的记载,与黄鲁彬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相吻合。
“我父亲很年轻就加入了革命队伍,跟随彭德怀领导的红军开始戎马生涯。1937年,在宋任穷夫妇介绍下,他和我的母亲顾兰青结婚。”
黄鲁彬介绍,婚后不久,父亲就向组织申请到抗日前线去。最初,中央没有同意。但黄骅再三要求,朱德亲自将他派往山西开展敌后游击战争,建立抗日根据地。
“我父亲有个老部下叫乔明甫,他告诉我,父亲当时在山西部队中威望很高,基层部队指战员都愿意跟他打仗,他到哪里,哪里就是胜利。”
黄鲁彬说,父母在婚后很快就有了第一个孩子。由于都要上前线,1940年4月,黄骅和顾兰青在经过河北省平乡县时,将不满3岁的儿子黄自威托付给当地中共地下党员张素兰。一同送出的小包袱里,装有20块银元和一张写有孩子名字“自威”的纸条。
“一年后,上级派我父亲到冀鲁边军区任副司令员兼八路军115师教导六旅副旅长,因为战事紧张,父母又把我幼小的姐姐寄养在山东根据地一户老乡家。”黄鲁彬说,自己之所以没有像哥哥姐姐一样被寄养,是因为她刚生下来不到1个月,父亲就牺牲了。
1943年6月30日,时任冀鲁边军区司令员的黄骅在新海县大赵村主持军区会议时,被叛徒杀害,年仅32岁。为纪念黄骅烈士,1945年9月,新青县(1944年1月新海县和青城县合并为新青县)改名为黄骅县,1989年改称黄骅市。
黄骅遇害后,为确保安全,顾兰青改名王毅,带着出生仅30天的小女儿黄鲁彬转移,后改嫁冀鲁边区机要秘书刘良明。解放后,顾兰青随刘良明到浙江杭州工作,黄鲁彬随养父姓,改名刘鲁彬。
在黄骅市档案馆馆长宋建新的指引下,湖北日报全媒记者看到一张曾经沉睡了半个多世纪的老照片。照片上,一位妇女站在中间,两名女孩、三名男孩环绕身边。
“照片中站着的大人就是我母亲顾兰青,站在后边扎着小辫的小女孩就是我,其他孩子是我母亲与继父的孩子。”黄鲁彬说,她长大后,母亲常常跟她讲起“黄叔叔”(指黄骅)的英雄事迹,还特别嘱咐她以后去“黄叔叔”牺牲的地方看看。黄鲁彬当时就明白,自己与黄骅一定有着特殊关系。
她永远也忘不了1977年母亲临终前的情景。老太太从枕套里摸出个红布包,里面是一张被血渍染透的党员证:“妮儿啊,你记住,你爹叫黄骅。”
“但继父和我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。直到继父去世,黄骅市的工作人员找上门,我的身份才公之于众。”黄鲁彬介绍,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,黄骅市就一直在寻找父亲的后人。2007年6月,持续寻找了20多年的黄骅市政协退休干部王新华找到黄鲁彬,在核对档案资料、走访多位当事人后,确认了她的身份。由此,她也改回黄姓。
为了离父亲更近一些,黄鲁彬一家定居黄骅市
2007年6月27日,黄鲁彬第一次回到黄骅市,参加父亲牺牲地大赵村惨案遗址纪念馆修复落成仪式。
2012年,为了能离父亲更近一些,黄鲁彬偕已经退休的丈夫朱慧心以及儿子儿媳一起,来到黄骅市生活。她告诉记者:“我的身份证上,现在写着父亲的名字。”
“政府很关照烈士后人,给我的儿子和儿媳都安排了工作。我的孙子朱磊也很争气,他考上了大学,还在大学期间参军报国,继承我父亲的遗志。”说起自己幸福的家庭,黄鲁彬特别欣慰。
定居后的黄鲁彬,很快融入这座城市,成为一名地道的黄骅人。她爱吃本地的虾酱小葱卷饼,爱唱红歌,她参与成立的红歌艺术团,成员从10多名壮大到100多名。黄骅市烈士陵园、黄骅市档案馆、大赵村惨案遗址纪念馆,以及黄骅市的很多学校、机关、企事业单位,都留下她讲述父亲故事、弘扬红色文化的身影。她说,现在很多人认识她,有时路上遇到的陌生人,也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。
2015年9月3日,黄鲁彬带着父亲的照片,参加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方队。她代替父亲,看到了他未能看见的胜利。
烈士三代后人,在其牺牲地团聚
失散的孩子,是父母一生的牵挂。
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母亲从未放弃寻找我的哥哥姐姐。1953年,她找到了姐姐,遗憾的是两年后姐姐就因病离世。母亲也曾去往河北省平乡县一带寻找过我哥哥黄自威,但没有找到。”
黄鲁彬说,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光,嘱咐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哥哥黄自威。多年来,她通过报纸登寻人启事、上央视《等着我》等方式寻找,均无结果。
就在黄鲁彬寻找哥哥的同时,哥哥的后人也在寻找亲人。
“那是2019年大年初二,天空飘着雪花,黄骅市烈士陵园一位值班人员打来电话,说是有位被寄养在老乡家的八路军首长的后人,想和我联系。”黄鲁彬立刻按照电话号码打了过去。
“母亲跟我嘱托过,哥哥寄养在太行山东边一户张姓老乡家,交接人是地下党员张素兰,信物是20块银元和一张纸条。”一番小心翼翼的试探,一番细致入微的核对,一切都对上了!黄鲁彬泪如雨下。
哥哥黄自威寄养后改名张书振,已于2010年离世。兄妹俩这一世都未能见上一面。好在,侄子侄孙们生活都过得很好。
“父亲当年舍生忘死,为的就是让下代人过上好日子。如果他知道后辈都过得很好,他一定会很高兴。”黄鲁彬说。
2019年4月3日,黄鲁彬与侄子张俊友在黄骅市聚首。血脉的力量,令从未谋面的亲人毫无陌生感。当晚黄鲁彬就留侄子俊友住在家里,次日一家人赶往黄骅牺牲地大赵村祭拜。黄鲁彬还带着俊友、俊财兄弟还有俊友的儿子开松,改回黄姓,并到父亲的家乡湖北省阳新县木港镇丰台村认祖归宗。
如今,黄俊友和黄俊财每年清明节都会来到黄骅市祭扫,黄鲁彬也时常带着家人到平乡县去看望侄子和侄孙。“他们的房子都很宽敞,我和老伴每年都会去住几天,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热闹多了。”黄鲁彬说。
闲暇时,黄鲁彬经常会和老伴一起,重访父亲战斗的地方,去追寻他曾经的足迹。
如今,她的儿子儿媳都已退休,孙子朱磊也已大学毕业,一家人其乐融融。
“这些年,我们亲眼见证了这座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,亲眼看到国家一天比一天强大,这正是我外公他们那一辈人想看到的。”黄鲁彬的儿子朱承军动情地说。